Wednesday, July 25, 2007

回味回忆

在日本一个多月了,一个人在异乡总能经历到比在家多得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我的一个月的生活会这么丰富。享受了小镇的宁静、体会了工作的清苦、饱览了日本的风光、感受到人们的变化、结识了知心的朋友,却又遥望着那离别。一篇篇日记开了头,却发现思绪太多以至于无从下笔,或是被哽咽在喉咙里,留下了一堆废渣。我会每天早上第一个到办公室,打开一盏盏灯、实验室里一个个开关、擦拭一张张操作台、灌好一瓶瓶试剂,憧憬着一天专心而有效率的工作。自己的生活攒得多了,便想把回忆积压积压,或者减少一点,就像做试验,每次都会在最后把得到的提取物用氮气吹,有用的东西被浓缩下来,没用的东西被挥发掉。但就像每次吹完氮气通风处里会满是芳香酯的味道一样,这样处理自己的回忆,只会让更多的东西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我憎恨离别。曾以为自己往来不同城市间许久,早已习惯和人说再见,却才发现不然。其实内心从未,也永远不会坚强到看破离别。有时甚至怨恨为什么有这么多美好的经历,却为什么总不能长久?总要无奈的挥手告别,还扮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微笑。从台湾登上回家的飞机,到踏上赴港之路在首都机场给朋友发出的一条条“最后”的短信;从在车上拎下自己的书包向爸妈道别,到捧着朋友送到机场的蛋塔系上机舱座椅的安全带;从睡眼惺忪时望着Anne拖着行李关上房门,到在西客站看着Dov走进海关;从半夜裹着单衣站在大门的风口等待出租车司机把Heidi的车门关上,到眼见带走Mel的电梯门在我眼前紧闭;从在地铁站与Scott拥抱,到看着Nicole流着眼泪上车驶出城大;从帮Vivian把行李从宿舍搬下楼,到在伦敦街头和Freya一起吃掉最后一口饼干;从用拿着护照的手站在海关口向虫儿拼命挥舞,直到坐上回筑波巴士上见Chris背着包在站台上向我微笑等待汽车的启动……从迈出家门的那一刻,我就始终在这样相识离别中流浪。我情不自禁会痛苦、会流泪,有时甚至责问早知离别何必相逢。

我还能继续工作,却无法一个人承担则所有的感受。用最快的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到办公室,拿起iPod,走了出来,筑波的研究所是个好地方,我需要用这份静谧分担我的思考。日本的雨出奇地停了,一个多月来,我终于见到了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和金灿灿的阳光。沿着被掩盖在树林深处的小径,我一路走到了研究所的尽头。豁然开朗是一片空无一人的操场。太阳照在观望的座椅上闪出了刺眼的光芒,棒球场散发出土地的气息,草坪上一丛丛草尖在风中轻摇。我看到了地上自己的被拉长了的影子,闻到了尘土和自己防晒霜的味道,五官触动心灵,一时间脑海里充满了十几年的回忆。我在看台上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操场,享受着阳光和安宁,好像两年前的那个高中女孩,任凭神经细胞在记忆里游走。知道虽然当年与我共度这样时光的挚友早已不在身边,但如果有此情此景,他们一定也会和我做同样的事情。

站起身,影子又一次被映射在地上。耳机里传出的音乐依旧悠扬而祥和,却不再让我痛苦。记忆中依然有些忧伤,却是甜中略带的苦涩。我明白自己可以承受。不但能够承受回忆,能回味它的点点滴滴,更要学会感激。如果曾经的一切都不存在,的确没有伤痛,却也没有快乐,同样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心里却没有了感动,如此说来,灵魂还有什么意义呢?到那时恐怕才懂得什么是莫大的悲哀。

我寻了路回来,坐在电脑前写下了上面的文字,继许许多多不知如何后续的草稿后,成为了我几周以来第一篇完成了的日记。尽管眼泪也许还不知何时不争气的为这些离别和回忆流下来,但那水珠可以告诉我我曾有过多难得的友谊、有过多精彩的生活、现在我有多珍惜他们、我有多美好的回忆。

Wednesday, July 18, 2007

难忘长野

上周四干完了实验室的活,自己给自己放假去了东京一天,周末又跑到长野县待了三天,而上次日光的游记还没写完。实验的进程保持得很好,不过这边,只好让欠下的功课这样攒着了。在长野的三天是不可思议的,包括地震在内,所有能想象的东西都发生了。然而周一晚上,坐在回筑波的巴士上,我望向窗外,东京的夜景渐渐从视野中消逝,我却被另外一样东西感动着,这一次美丽而短暂的旅行,将成为我在日本生活中最耀眼的珍珠。

一大早骑着自行车飞奔向筑波巴士站,赶上清晨去东京的巴士,又准时搭上去长野市的新干线,下了火车转巴士去长野冬奥会纪念馆,回来在长野市中心转了好几圈找吃饭的地方,又冒着雨走去巴士总站,坐车去善光寺,也就是我的旅馆兼长野市的著名景点。我的第一天是疲劳的。没有人能想到当我在善光寺徘徊一晚寻找第二天早餐的目标之后,会到一间没有顾客却装修精美的酒吧里和店主人聊天喝酒、听他们弹吉他唱歌。三天旅程的不可思议就此开始。

在日本街头,想找到说英语的人比登天还难。在一间名叫"My Life"的酒吧门前,我见到了一位打扮成牛仔样子的日本人,年纪大概有四五十岁。我完全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Do you speak English?"却并不抱希望。没想到他很自信的答了我:"Yes! Can I help you?"他不但帮我找到了第二天可以吃早饭的地方,又向我介绍了那一带的酒吧和餐馆,最后还邀请我去他的酒吧看看。长野市的夜晚来得很早,八点钟街上就已经很难见到人了,我想反正回旅馆也只是看看书,不如在外面坐坐。

酒吧布置得好像美国西部的样子,挺有特点的,也许是因为雨季的原因吧,这附近环境幽雅,但几乎所有的酒吧餐馆都门可罗雀。店里面只有他和他夫人——也就是调酒师,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叫Naka,是店里的歌手。刚一到门口,店老板就冲里面喊了两句日语,接着他夫人和Naka就都跑出来迎接我们。好奇的问长问短自然少不了,特别是当他们见到像我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不会说日语还敢自己一个人跑到长野旅行的中国女孩。虽然用英文交流对他们还很艰难,三个人却依然热情地向我介绍长野和日本的习俗。我只是随手摆弄了两下他们扮牛仔的草帽,他们就连下让我抱起吉他,戴上帽子,推我站在台上,装成歌手的样子照相。说起音乐,店老板和Naka都很兴奋,立刻开了音乐和灯光为我表演。我刚坐在吧台位上等待欣赏,老板娘就拿出来了酒和调酒杯出来,不但让我任点,还要亲自为我调酒。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这样,不一会儿已经九点多了,想到我还要一个人在雨中走回教授院,我那寺院旁边幽静而古老的小旅店,觉得还是早点动身回去的好。我要付钱,老板娘却坚决不收,争执不过,我只好强烈邀请他们有朝一日到中国旅行来弥补我的亏欠感。

回到旅馆,这栋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小木屋和我下午抵达的时候一样,或者说和一百年以来一样,依然那么安静。我收起伞,用手拨掉拴着的铁锁,慢慢推开厚重的木门,轻轻地在门口的石板上跺掉脚下的水,好像生怕吵醒这个已经进入睡眠的古老小镇。客厅里还亮着灯,尽头的餐桌上坐着三个外国人,也是游客的样子,向我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他们是一对荷兰夫妇,加上一个读建筑的美国留学生。本来只是平常旅行中的问候,最后四个人却一路聊了下去,直到店家的日本老奶奶走了出来,向我们指了指表,提示我们该解散了。在这对荷兰夫妇给了我和那个美国人最后一点旅行建议之后,我们互相道了晚安。临上楼的时候,美国人叫住我:“嘿,明天你去哪儿?一起行动吧!”“嗯,这主意不错。”直到这时我们才交换了名字,我知道了他叫Chris,从佛罗里达来。

如约,我七点钟下楼叫Chris上路,防止他会睡过,但刚一下楼已经见他洗漱完毕了。我们在寺院附近的一间咖啡馆吃了早饭,临走的时候赶上当地人在盛装准备什么节日,追着照相的时候,热情的日本人竟然递给我和Chris一人一杯清酒,我们笑言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饮酒时间了。人群中我们又见到了那对荷兰夫妇,也都端着酒,我们举杯,说了句:“Kampai(日语:干杯)”,然后一一握了手,我和Chris整好背包,然后向他们和善光寺道了最后的再见。

Chris在南佛罗里达读建筑硕士,已经在京都待了一个多月。好像当初朋友说我一样,如今我惊讶于Chris的坦诚。在去户隐的巴士上,我们相识不过几个小时,他竟然什么都能谈,包括他的兴趣、经历、朋友、家庭。在到户隐的时候,我们好像已经认识许久的朋友了一样。

户隐是一个会令人惊叹的地方。众多湖泊间有溪水相连,木板搭制的朴质的小径在茂密的树林里穿梭,跨在一个个小泥潭的表面,曲径通幽,我能听到曾经只出现在想象中最悦耳的鸟鸣,抬头寻忘却见到高耸的树枝遮天蔽日。我们依然一路聊着,但走这样的小木板路还是要多加小心,Chris走在前面,一块块地试探着是否安全。身边的草茂盛的生长直到没过我们的视线。几经曲折最后一片静潭会展现眼前,在那时刻,连相机都会被手从眼前移下来,然后只剩下伫立在那里的份儿,和被这惊艳所震撼睁大了的双眼。镇定之后,我们才意识到这是一片什么样的仙境。Chris忙这架起三角架,而我则跑来跑去寻找最好的角度和光线。一通欣赏之后,我们用自己的脸在三脚架前结束这一套拍摄,然后掏出饼干,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享受着微风的抚慰。

休整之后继续前行。可能是之前的饼干作怪,稍作运动便感觉口干舌燥。好在户隐地杰水灵,我们所幸跑到山涧间的小瀑布边,用饼干的塑料袋接水喝。泉水的甘甜和清凉顿时洗刷了所有的疲惫。我们一路上行,爬到了山顶的奥社。在奥社,我们碰到了另外一个美国人Bob。他穿着登山装,背着大书包,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遮盖了大半张脸,却盖不住他从身体内散发出的活力。我们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开始聊各自在日本的旅行经历。户隐的山林不禁勾起了Chris和Bob对美国的回忆,便又聊到大峡谷,两人一时强烈建议起我即将发生在美国的行程,更勾起了我对那方土地的向往。时至晌午,我们便互相握手说了再见。这通愉快的对话让我感到万分幸运,从东京动身到长野之后,我一路都碰见了这样或善良、或热心、或有趣的人,我深深感谢他们的存在,让我的旅途如此精彩。

从奥社出门,我们置身于一条被两行大树护卫的神道间,我的身高恐怕只能与那些粗壮的树根平行。这是一个能让你感叹人类的渺小和历史沧桑的绝佳境地。这些树木几经沧桑,他们可能已经见证了千百年的风霜,而我们,不仅被淹没在这片绿色中,与那些高大的树干相比,不过沧海一粟。也许是环境所致,我和Chris的谈话经转移到宇宙和生命上了,而也像我之前一直所说的,这样的谈话往往会让你从心底产生对这世界的敬畏。

我们在奥社门口的一家小店吃了最有当地特色的冷荞麦面,因为突然开始下雨,便从外面的野餐桌搬到了市内。说来丢人,当店老板将面和汤分开端上来的时候,我俩竟一时不知所措,不知从何下筷。店老板便笑着给我们演示。我们坐在那间小木屋里,一边吃饭,一边从窗户望着在雨中的溪流和树林,一边继续聊着天。吃过午饭,我们打着伞出发,雨天路滑,而且沿着公路下山,一时间萌发出在日本打顺风车的念头。想必这个国度对伸出的大拇指还尚为陌生,尝试几次未遂,这个念头只好被打消。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谈话却没有被中断,反而不知怎的聊起了对生化武器的憎恶。

就这样,从户隐山林,到湖边,山间公路上,雪糕亭,我们一路聊着,有时干脆看着风景坐下来。他给我解释一个建筑设计是怎么成型的,我向他描述我之前的几个研究课题;他给我讲他爸爸现在在意大利的家庭和他和妈妈在美国的生活,我跟他说我是如何从北京到的香港;他会从向我介绍那些日本建筑,讲到他理想的设计,而我会告诉他如果有朝一日我自己有钱会想拥有什么样的生活。当从山下的荞麦博物馆出来的时候,雨停了,日出云散,Chris不禁叫出了声:“影子!”我也才意识到这竟是到日本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影子,便忍不住拿起了相机。

结束在户隐的山林里的一天,我们晚上回到长野市,又紧接着坐上了去松本的火车。到了松本已经是傍晚,在火车站附近吃过寿司便开始了我们漫长的寻找旅馆的历程。终于发现Lonely Planet的错误——地图与实际不符,这对我们来说可是最致命的。绕着松本城来回转了半天,连警察都问遍了,又在路灯下拦住一个日本人,直到等他把所有查路的方式全部用便——电话、短信、GPS,等出了天上所有的星星,才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所谓多年来最大规模的新泄长野地震发生时,我和Chris只距离震源数十公里,正坐在松本城堡的顶层,一边拿着相机从狭小的窗缝里向外拍照,一边聊着天。突然感觉地板晃了一下,接着这种晃动被放大了。我俩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四目对视之下我看到了惶恐。意识到是地震的那一刻,我几乎听到了木质城堡发出的吱扭响声。顿时起身,Chris一把抓起书包之后拉着我就往楼下跑。平静之后吃午饭的时候,餐馆里在播日语新闻。我背对这电视,反正也听不懂,就没留心。突然Chris叫我回头问我能不能看懂上面的字。新泄、长野、地震、6.8级、死、伤……这些词虽连不成句子,我却着实被吓坏了,转过身,相信那表情已经让Chris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我一句话还没说。一时间我们脸上竟不禁浮出了笑容,尽管有些小小扭曲,我明白那是“大难”之后幸存者的笑容,是庆幸你和你的朋友共度了那一时刻的笑容,是感谢上苍自己还能平平安安见到太阳的笑容。

Chris手里有万能的JR通票,我为了省一半的路费决定坐巴士回东京。尽管如此我们依然约定一起回东京吃晚饭,便在东京站附近找了一个酒店,约好在大堂见。在松本火车站前分手时都很紧张,生怕出了什么错回到东京见不到。倒是Chris镇定,拉住我说:“不见不散。”谁知我到了巴士站却发现当天所有回东京的票都已经售罄,便赶紧跑回火车站,居然在下到月台的那一刻见到Chris等在自由席的车厢前。

在东京站吃过晚饭,Chris送我上回筑波的巴士,我三天短暂的旅程就此结束。值得回味的远不止是相机里的那些,我永远也想不到一次三天的旅程竟会有如此丰富的经历,遇到如此难得的朋友。离别虽难免让人感伤,但好在Naka会在明年到访香港,而我还有机会在下个周末在东京见到Chris。他们所有人串成了我对长野的美好回忆,我将永远期待与他们和这方水土的再次相逢。

Wednesday, July 11, 2007

日光之旅

旅行开始于上周六的清晨,Matt带我们去了筑波的一家很受欢迎的法式面包店。大老远的就看见收款台前排着的长队,也能闻见很香甜的面包的味道。两个星期的日式米面,让我对西式早餐有了异常的向往。这家店的价格很公道,而且所有的餐桌都是室外的,还提供免费咖啡和乳酸饮料,难怪Matt说他几乎每天的早饭都在这里解决。仔细想想若不是我的实验总要早起做,我又想多睡一会儿,这里绝对会成为我在筑波的“Pacific Coffee”。

在筑波中心集合完毕,我们踏上了去日光的旅途。火车再转火车,日光并不近,但我们总算在晌午时分到达了目的地,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在精巧的上州屋旅馆安顿后,我们去了街对面的一家韩国餐馆吃午饭。别看店面不起眼,墙上却贴满了“外国友人”的照片和留言,字里行间满是赞誉之词。老板更是热情好客,还特别对我的言谈举止加以褒奖,我就当他是对中国人的欣赏吧。

吃过午饭我们进入日光的中心地带:东照宫及其周边庙宇。这一带的建筑大多是为了纪念德川家族的,有几处神宫,还有传统的寺院。正如意料之中,建筑风格很有中国特色,然而和我们今天见到的中国的寺院不同的是,这里的树木才是真正的遮天蔽日,高耸入云。在日光,我们完完全全被绿色包围:树林、草坪、院墙、水沟,凡是视野之所及花草遍布。加上那天天气凉爽,不时有几滴毛毛细雨,在我眼里,东照宫是日本真正的“夏宫”。

在禅钟声中游逛了一下午之后,大家都开始有了向自然进发的冲动。日光城被一条河流贯穿其中,听说还有一条环山环河的小径是绝佳的观景路线。我们拿着地图,一路咨询,虽有过误入歧途,但最终遁入空门踏上了正确的路线。我们在树林和岩石间行进,身旁有山涧水哗哗作响。想象这里在东照宫后鲜为人知的地理位置,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不知是运气还是别的什么,当我们刚刚开始有些疲劳的时候,真正世外桃源的信号意外的出现在我们眼前:温泉,1500m。晚饭之前休息一下?为什么不呢?刚刚出现在大家脸上的倦容顿时被一扫而空。

日本果然是温泉的天堂,这在郊外山林里美妙舍馆的花费竟比我平日的一顿饭还便宜。泡在暖暖的露天温泉池里,我的头靠在朴质的大石头上,仰望可以看见周围树林里高处的枝叶,还有天空里层层叠叠的云彩。我暗自美美地想,这才是我要的旅行:在宁静的寺庙里感受这个国家的历史和文化,沿着山涧赞叹她的天然风光,最后用极具特色的消遣来驱散旅途的疲惫。没有集合时间,没有无止境的购物,我只要这样随心所欲的观光和享受。

从温泉回来已经将近九点。憋了一天的雨雾终于淅淅沥沥地滴了下来,我们还没吃饭。在一家小商铺老板的热情建议下,我们到附近少有的还开门的一间店里吃铁板烧。本来吃日式烧饼应该自己动手的,当被我们一通不得章法的乱搞之后,店老板,一位已经驼了背却依然精干的日本老奶奶走了过来,另开了旁边的炉台帮我们烤。铁板烧自然好吃,但估计是因为饥饿,那天的铁板烧仿佛是我所尝过的最好吃的一份。

没有疯狂的夜生活,日光夜晚的宁静从九点多就已经开始了。我们顺路买了点清酒,回了旅店。一群人坐在榻榻米上,靠着被子,抱着枕头,一直聊到十二点。我们这群人是因为住在AIST樱花馆才认识的,聊过之后才知道我的旅伴其实都蛮不简单的,他们不光是MIT,Yale之类名校的博士生,更重要的是他们热爱自己的专业。他们让我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当谈论到学理科的人工作是多么辛苦而回报又是多么少时,会自豪地说:“我知道进入银行业会多挣多少钱,但我对那种枯燥没兴趣,我喜欢我的专业我的研究,和爱好相比,谁还在乎那些钱呢?”大家兴致挺高,酒瓶不一会儿见了低,我们也就打理干净准备就寝。我仿佛受到鼓舞似的,躺在榻榻米上盖着被子。不禁开始考虑现在说放弃生物是否还为时过早。但毕竟是在旅行,不想让自己太疲劳,索性作罢。

第二天清晨,简单的早餐之后,我们向中禅寺湖出发。从日光城走的时候只是落了些小雨,没想到车行至山区后,浓雾起来了,能见度恐怕不过二十米。虽说没见到中禅寺瀑布,却听到了隆隆的水声,站在观望台上,望着树叶间雾气中的未知地带,能听到水流哗哗作响,看着旁边的照片,也算种趣味吧。起先中禅寺湖也是一样,除了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木桥和码头,什么都看不见。我们便漫无目的地沿着湖边闲逛,倒是Alec想得开,说这样在雾里走下去,每个路口便都会给我们一个惊喜。果然,惊喜出现了。我们在中禅寺湖边发现了法国大使馆,大家便开始打趣法国人的“浪漫”,大使馆不设在东京、不设在京都、不是大阪、不是名古屋,总之不是任何平常的大城市,想找法国人办事吗?去日光中禅湖边!一边看风景一边外交,再顺便来杯清酒。一时间忍不住,一定拉住Laureng让他站在门口照相,谁让他是法国人呢!

吃过午饭天气好了些,我们总算见到了中禅寺湖水。虽仍有层薄雾笼罩湖面,却为整个画面添了些神秘之感,让青山褐石多了份柔美。继续顺着湖岸前进,我们进入了一个传说中会把任何贸然造访的女人和猴子变成石头的寺院。我反正是没被变成石头,猴子倒是见到了几只,大家兴奋不已,Aaron设法接近他们,谁料到却那么得不受欢迎,恐怕是没有食物诱惑的原因吧。Matt不经意间发现条林间小道,我们便沿着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落满树叶的土道从山上穿出寺院,依然是被绿荫环抱,凉风习习,脸上的水已经分不出是雾还是雨了。

在一间颇具特色的渍物坊品尝了日本扬名海外的抹茶雪糕后,雾还没有散,我们却要踏上归程。日光的美是宜人的,小镇的安宁背后有着历史的沉淀,却时时向世人散发着她独有的魅力,引得游人无数。我和朋友们在这里共度了一个美妙的周末,虽然此次日本之行中无缘再次到访,但相信她总会在我的推荐名单上。

Friday, July 06, 2007

做exchange

从十二月份Department Head第一次跟我提起来日本的这份实习的时候,我就开始对这个programme的名字有所异议。Internship Programme for Exchange Students,简称IPES。别的都好理解,唯有这个exchange students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for exchange students呢?第一,如果说是给exchange学生提供的,那显然是不对的,因为只有城大的本校学生才可以申请参加。第二,如果说是为了与实习单位的学生进行交换活动,也不妥当,因为据我所知,至少是在日本的这个项目仅仅是单向的,又何必要叫交换呢?到了筑波两个星期之后,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make sense了。记得原来参加CMU exchange面试的时候,一个商学院的男生说他原来exchange同屋教给他最重要和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学就认真学,玩儿就使劲玩儿。如果这样理解的话,那在日本实习的我便是最典型exchange student的了,也便是最“符合”这个programme要求的人了。

七月二号是我们培训的正式开始,而这个开始却意想不到的充满了“血腥味”。我的主要工作是分析环境样本中化学污染物,虽说用鸡蛋做样本,但跟生物已经大相径庭。但学长和导师们为了“丰富”我们的知识,特意“邀请”我们在大礼拜一的到National Institute of Animal Health(NIAH)去“参观”公鸡解剖。上午还好,只是做做数据整理。吃过午饭,主题才开始。走进消毒间,穿上防护服,简单的程式让我不禁回想起来去年在军科院实习时严格似非典时期的消毒程序,和那时相比,这种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简陋。不过想来也有道理,与那些尚在实验过程中的无菌鼠相比之下,面对这些濒死的鸡,保护好人就足够了。接下来的近四个小时里,是残酷而疲劳的“屠杀”,十二只两个月大的公鸡一只只地被从笼子里拎出来,打上麻醉药,接着在解剖台上被有条理的拔毛、剖腹,然后我在旁边会眼睁睁地看见一件件内脏被兽医熟练而敏捷的割出来,从肝到肾,从心脏到肺,在开脑壳之前还会顺便剪下一只大腿。还有大脑,最后两只眼睛也被完整无缺地挖出来之后,一个残缺不堪的遗体便被托到了第二个兽医手里,接受第二轮采样,包括肠子、胃和喉管之类的片断。当兽医们最后心满意足的拧紧一个个装满染红了的福尔马林和筋肉碎片的玻璃瓶时,剩下一团还带着毛的已经不能被称为尸体的残留物将会被纸巾和铝箔纸包好扔到垃圾袋里。

十二只解剖看得我不光是腰酸背痛,最惨的是觉得鼻子里充斥的全是遗骸混着血的腥臊味儿。从解剖室出来,学长拿出一大堆日本的糕点、小吃让我们休息一下,我挑了一块包装很好看的抹茶点心,谁料本来应该清香味十足的抹茶让我闻着跟鸡血一样,差点儿没一口吐出来。

用十二只鸡的血作为实习开始的祭祀品实在让我觉得承受不起,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实实在在地每天认真干活,算是告慰英年早逝为科技献身的公鸡们的在天之灵。Ion Pairing,SPE,为了提取样本中的Perfluorooctane sulphonate之类的污染物,我们要把集中溶液颠来倒去,溶解了再浓缩,混匀了又分离。我总是计划要在一天中在做点自己的事情,所以每天只好早早就跑到办公室,一个人把漆黑房间里的灯一盏盏的打开,在偌大的实验室里,听着大冰柜和低压间马达之类的隆隆声开始一天的工作。往往一整个上午都没机会真正坐下来,直到简单的午饭过后再牺牲掉午休的时间可以让我在傍晚时分有空查查邮件,整整照片。等一天结束时,背着书包起着自行车去吃饭才是真正解放的象征。于是,在星期五将我把处理好的样品放在冰箱里时,顿时将之前高度集中在一堆离心管上的大脑释放出来,投入到对周末旅行的无限向往中。短短的两天,充分安排利用之后,日光之旅顺利实现。

也许这就是exchange所谓goof around after work的特点吧。在实验室里收拾好一切,脱下手套的那一刻,我的任务完成了,写完最后一笔实验纪录之后,我可以心满意足的收起工作,拿出旅游手册,计划我周末的行程。学长说得没错,我和他们不一样,只能在日本待两个半月。他的意思是所以我要以工作为重,抓紧时间,而我说所以要抓紧时间高质量的完成工作,才能抓紧时间仔细观察这个国家。

回想起来,当时在面试场上听那个男生反反复复强调exchange是如何如何让他懂得认真玩儿和认真学的关系时,对其全然嗤之以鼻,这显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面试答案,他虽然表现欠佳,但这事实是对的,也是我所追求的。既然我参加这个programme来到日本实习,那就自己切身做一次exchange好了!

Sunday, July 01, 2007

面对二十

今天睡到十二点才起床,厚厚的窗帘和厚厚的被子把我在房间里严严实实包裹起来,早已被茂密树叶过滤过的阳光只能从窗帘和地板间的缝隙透出来。我躺在床上,懒懒的不想起来,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终于伸出手开始在床头上一盏盏地把每盏灯都打开,天花板上的房灯突然点亮的那一刻,我的眼睛被那霎那间闪亮的光狠狠地刺了一下,大脑瞬时清醒了,也在瞬间意识到了一件意义深刻的事情:“我二十了!”

明明已经是生日的第二天,但跑到东京城里面旅行的昨天不能算在真正的生活里,down to the ground,这才是我真真正正面临二十的第一天。在我心里,十八岁的成年礼只能证明成年的身份,只有二十岁才是真正要以一个个体身份顶天立地的年纪。我意识到it's gonna be tough。在日本的每一天我都会努力工作,但不可否认努力工作并不能消除所有困难。昨天在东京,事实已经在我生日的这一天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就将是生活,一个真正成年人的生活。生存的环境会不断变化,人也会各有差异,我要在不同的处境里学习生活,慢慢长大,甚至变老。哥祝我“年龄增长,烦恼不增加”,我很开心,这应该是世上最美丽的祝福了,当然也是最理想的祝福。

星期五的晚上,实验组开欢迎烧烤聚会,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中国人、日本人还有在日本定居的斯里兰卡人Dr. Guruke。我的嘴里不断的转换着频道,普通话、广东话、英语,还会时不时地蹦出一两句并不熟练的日语。Dr. Yamashita为了这次聚会特意买了帐篷,他和Dr. Guruke为人随和并且幽默。当羽成爱跟她丈夫介绍:“This is Jamie, the girl I've been telling you about all the time”时,当她和其他三位实验室的日本人微笑却辛苦地用英语谈起我之后Miyake笑着帮她向我翻译:“She wants to say she likes you”时,无限荣幸。王媛学姐和Leo学长仍清楚地记得我第二天的生日,特意跑到附近一家很出名的蛋糕店为我订做蛋糕,还带来了一大包焰火棒。Sachi特意从家带来了自己做的布丁,我除了开心,更充满感动。Hanari帮我拍下了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回到房间听着音乐浏览照片,重新回味这些美好的瞬间时,我没有因为离家在外而痛苦,反而庆幸有这样一群导师和学长学姐在我身边。聚会时,不断有惊喜,让我对未来的两个月充满期望。

然而真正二十岁的那天,却在东京无情的告诉了我什么叫生活。抛开早上是如何疲惫不堪的爬起身出门,在筑波这个三百里不见人的地方拿着地图找去东京的巴士站,又如何在筋疲力尽从东京回来后却在半夜顶着大雨凭自行车前微弱的车灯沿着漆黑的路回家不说,单是在东京的七个小时就已经让我苦不堪言了。计划挎着背包在生日这天为自己庆祝,造访东京的名胜,却因为不同兴趣的旅伴,实实在在地逛了一天街,清清楚楚地见识了日本青年的审美装扮。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并且不断加重的告诉自己:“我不喜欢这个城市”。

也许是被日内瓦的精致、伦敦的高贵和筑波的宁静宠坏了,我首先受不了东京的拥挤和嘈杂。明明已经习惯于在旺角的人群中踏出自己的道路,现在却因为人头攒动而神经疲劳。在香港深为反感的排大队吃寿司的情景又一次呈现在我的生活里,而且是在日本,还是在一家半小时之内必须要吃七碟的荒唐地方。从涉谷到原宿再到新宿,除了逛街,再没有第二件事可以做。我也是女孩,并不是不爱逛街,只是没有什么购物目标,我不想我在东京的Day One被这样浪费掉。而真正恼人的是,当同行的女孩儿们终于心满意足的付款走出商店陪我到了原宿明治神宫的时候,人家已经关了门,只留给我满心遗憾和委屈。于是当女孩儿们又要求在原宿分开行动逛街的时候,我完全无所谓的赞成,反正我的目标已经消失了,这次就当在东京探路了。在街上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同龄人的打扮中,没有最怪只有更怪,随便从中挑一个摆到香港,都一定会惹像Mel一样的人拿起相机。Cos-play算正常,在街上带着耳机跳街物的才值得稍微留意一下。看着人们为玩具而疯狂、尖叫着跑去柜台,我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我从来都不是反日的激进分子,不喜欢东京不代表抵制日本。不能说喜欢,但我愿意接触日本的历史和文化,我愿意看到它的所有。说不喜欢东京,只能说我不能融入其中。但我仍然期待看到更全面的东京,看到富士山和樱花,看到京都和奈良的日本传统风韵,看到广岛战后的风貌。只是衷心祈祷自己能有真正这样的机会,而不是迷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我知道不应该为此而烦恼,只是一想到自己在东京的“不合群”,我明白了自己距离成熟还很遥远,二十岁的生活,还有许多的未知和艰难。那种不可测让我今天醒来的头脑空虚却沉重。回到宿舍,打开电脑,一封封邮件、一条条讯息让我应接不暇。于是当今天早上给妈妈回信的时候,所有的感动混着所有的辛苦终于化作泪水,在眼眶里不争气的打转。

怪只怪所有的体会都发生在短时间里,都发生在独自在外的日子里。我不需要,也无法承担再多的复杂了。在所有的邮件末尾写上best wishes,擦干眼泪,还有平静的一天。就像一如既往的习惯自己鼓励自己一样,我会勇敢地面对二十岁。

Thursday, June 28, 2007

在筑波回想日内瓦(续)

如果说日内瓦地形复杂,不宜骑车,但较真儿起来,完全可以当作一个挑战自行车水平的竞技场。而筑波的一马平川,真得让你难以想象出任何障碍。此次在日本实习第一次让我意识到原来骑车真的可以成为一种技艺。在香港临行前,学院的老师问我们会不会骑车,着实令我惊讶了一下,这自幼年起的游戏早已成为了我的眷恋,更是我在家乡的朋友们最忠实的伴侣。随后便意识到,对于香港人来说,这是完全的陌生。见到未来的同事们面露难色,我知道自己的特殊。从周一开始,三位香港同学每天早上不知要经过多少坎坷才能踏上踏板准备上路,路上的每一个路口又是对他们刻薄的刁难。三天下来,碰肿的碰肿,划破的划破,撞伤的撞伤。用Eva的话说,明明带来了短裤却不敢穿,先是怕路上擦伤,后来便是怕被人看到伤痕累累。然而我衷心的希望他们能早日战胜自行车。清晨伴着鸟鸣出发,晚上听着音乐,在茂密的树林里骑着车穿行,你能看到车灯在黑暗中划出的一道光亮,而在那道光亮里,有着自己的方向。神秘的感觉,在夜晚的清风中和月光下挑战你的每一处感官,而当驶入研究所院里,树影婆娑的小径豁然开朗,空无一人的街道随你闯荡。每天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带给我的乐趣不可言喻。

仔细想来唯一能让我稍微抱怨一下的便是语言问题。日内瓦说法语,筑波毋庸置疑的讲日文,让我不得不随处问:“Excuse me. Do you speak English?”不幸的时候,在日内瓦还能听到带有浓重法语口音的:"No."在筑波,连这句NO都省了,只剩下在胸前打成交叉的双手,和谦恭而充满歉意的微笑。交通不是问题,一来我记路的水平还好,二来可以看地图,问题出在吃饭上面。所有食物只能靠法语中可怜的那点与英语相像的词和日语里用的那一半汉字来分辨。但至少,在日内瓦每家餐馆还至少有一个会说英语的,这在筑波变成了百分百的奢望。记得我和休易曾在日内瓦街头的一家餐馆里叫来服务生一样一样的帮我们翻译,虽然是在我们已经饥肠辘辘而他在一旁聊了足足五分钟电话之后——日内瓦人的热情让你尽管有不满却愿意忍耐下去。只是今天在筑波,当我问到什么是“明太子”的时候,小姐只能可怜巴巴的到厨房把“明太子”直接端来给我看。

在这个暑假,还有一样东西把筑波和日内瓦连在了一起,那就是我到访的目的都不是纯粹的观光。在日内瓦的短短一星期里,我们把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UNOG)、WTO、WHO、联合国难民署(UNHCR)、国际红十字会(ICRC)之类的转了个遍,还在Graduate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Geneva(HEI)听了一堆讲座,包括联合国环境组织(UNEP)的简介、世界贸易概论、美国柬埔寨纺织品贸易的Case study、还有人权问题和Guantanomo Bay的Case study。这还不算,为了最后关于解决肯尼亚盗猎问题的Group project,每天参观回来还要开会,倾project准备present。困到不得已时只好闭着眼睛开会,仿佛说梦话一样给出自己的意见,不知不觉睡着了的话还要被人推醒继续奋斗,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能拖着半死的躯壳从昏暗的地下通道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二天还要拚死七八点钟爬起来,套上suit化上妆“精神抖擞”的出发。后果就是,白天双脚踩在高跟鞋上感觉飘飘乎乎,有时听讲座时困到睁不开眼,强打精神企图靠做笔记让自己保持清醒,回到家却发现完全看不懂自己的“梦话”涂鸦。

到了筑波就更不用问了,来的就是为了干活。今天已经算是小小的开始了,做鸡蛋sample的homogenization。一做就是大半天,举着一瓶瓶的鸡蛋,用高速搅拌器一点点打匀,搅得我是晕天黑地腰酸背痛。这才只是个开始,下周开始做Blank和Recovery Test,天晓得我之后的两个月会是怎样的辛苦。不过就像在日内瓦我的确学到了很多从前一无所知的东西,相信在筑波一样会有很大收获,而同样好像曾经每天傍晚自己坐着公车去日内瓦城里四处转一样,我将忙里偷闲用周末去日本的各个角落探索。从日内瓦回来的时候,我们在伦敦转机,因而有了一天去伦敦游览的机会,如果把这当作是瑞士之行的意外奖赏,那暂且让我把日本之行的奖赏地设在北海道吧。

明天是研究所举办的小型Campus+City Tour,就像当初的orientation和与host student在日内瓦共度的那一天。虽然筑波城不大,但一想到终于能彻底的了解这个城市总不免兴奋。现在是日本时间十一点了,太阳落山、鸟雀归巢,我也要睡了。

Tuesday, June 26, 2007

在筑波回想日内瓦

在众多朋友的催促下,本人终于决定更新Blog了。突然发现荒废许久之后,言语水平明显下降了不少。无奈之余,更几分悔憾。上周日,在将近一个月的四处辗转之后,终于在日本,这个叫筑波的小镇里安顿下来了,我将在这里度过整个夏天。

自五月二十六号开始,从香港到北京,再回香港,去日内瓦,回程到伦敦,回香港再去北京,然后又回香港,在第二天又飞东京,最安定的不是住的地方,而是身边一路陪伴我的黑色行李箱。星期天,当我筋疲力尽,被不同时区折磨得头晕脑涨地拖着行李走进公寓时,浑身释然。筑波,这个一直被我称作in the middle of nowhere的地方,闷闷不乐地用淅沥沥的小雨迎接了我。而这并不会令我介意,相反,这个绿色小镇在雨雾中显现出的宁静与恬美深深地打动了我。筑波早年一直以农业为主,近几年才被政府开发为科技城,国家级的研究机构便一水儿的在这里落了脚。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于是乎,商场、歌厅、餐馆、理发店、电影院应有尽有,连Starbucks也在公路旁边四处无人的地方直愣愣的扎了根,相比起从前见到闹市区的Starbucks,不仅让人担心这间咖啡屋的生意。但这应该是杞人忧天了。听学长讲,正因为筑波是个科技城,周围生活的人往往都是国外来的科研人员,他们多数都很有钱,而且因为离家在外,正好为这些生意创造了绝佳的市场。据说连东京在有些方面的消费水平都比不过这里。

又是一个安静的城市,筑波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日内瓦。一样是负有特殊使命的城市,只不过不同的是日内瓦的历史更悠久些,名气也更大些。既然话说到这儿了,不妨让我仔细回味一下日内瓦的最初印象。

和筑波一样,近二十天前,日内瓦也在我饱受折磨后给了我最温柔的拥抱。Oasis的航班凌晨十二点从香港起飞,于是我们在九点半就被集合在了机场。谁料飞机迟到一个小时,第一次刚起飞之后发现机械故障,又降下来修了一个小时。好容易经过十二个小时疲惫的飞行到了伦敦的Gatwick,却又错过了我们飞往日内瓦的航班。在Gatwick百无聊赖的等了六个小时之后,终于登上了Easyjet的飞机,却又被告知因为机场繁忙起飞将再次被延误。得知之后除了满心痛苦,再也没有第二种感觉。EasyJet是个低成本航空公司,到了日内瓦,我已经饥渴难耐。然而这个城市用它柔美的日落,洁净的空气,精致的建筑硬是把我的不满、愤怒、疲劳统统压制了下去,让我不得不换上轻松的心情来仔细观察它。

日内瓦湖坐落于城市中心,湖心一束高耸入云的喷泉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也为日内瓦人的生活带来了无限欢乐与惬意。人们在湖边散步、纳凉、聚会,钓鱼。在一片瑞士国旗和日内瓦市旗的海洋里,没有人能置身于外,因为所有大脑中的感知早已被这个城市紧紧相连在了一起。你的所想只被限于享受日内瓦的生活和体会日内瓦独具特色的国际化。就像今天的筑波,在绿荫丛丛的环绕下,你的视野被满街富有日本传统的招牌所填满,一排排日本本土汽车驶过之后,相信你的头脑里只能剩下两件事:竭尽所能去接触这一方文化,和全力以赴完成科研使命。

两个地方也都是原始交通工具的天堂。在日内瓦古城,你可以走路逛遍全城,而在整个城市,有轨和无轨电车能够带着你轻松而环保地到达任何目的地。现在,在筑波,我们便回归到了自行车时代,每天骑车上班下班,逛街吃饭。没有公路上肮脏的汽车尾气和柏油散发出的燥热,每天在高大的树林间穿梭告诉你什么叫自然。

(未完待续)

Tuesday, April 10, 2007

Getting lazy

It's coming to the end of the Easter Break. Things were happening and ending. I am totally just sitting here and chilling, not even starting to do the work that I'm supposed to. Having no idea if I've already got over something, I'm amazed at how realistic I am right now.

Only one day left before the restart of school. I've never been feeling more scared by that than now. People are telling me I'm still young and everything is gonna be ok, but there's just no chance for me to get out of the crazy tiring life and relax or to just take things easy. I'm rushed by people, work or deadlines all the time. A break is so wanted for me. Something that either sweet or painful in some cases was just ended. There's no pretext for not doing anything any more. I'm utterly aware of that and that's what makes me feel guilty of being lazy since then.

But still, I'm fooling around here, in front of my laptop, watching some TV shows and writing this meaningless monologue. I have been wanting to say sorry to many people for a while. After receiving some earnest oaths, such a strong feeling came to me that I was the one who betrayed those profound affections. Even though we've been through all the talking, avoiding contact and bewailing, no one knows how long it's gonna take to heal. I recalled someone was telling me years ago that people would always feel different of the ones once affections happened. But does it mean that no matter how deep it scars, memories are always gonna impede friends being nice around with each other? Can't things just be restored to how they are before?

I'm feeling like being held in owe and bad. My posts were not like this at all before. They were cheerful and vigorous, but now, it's just perniciously messy. I gazed upon the things I still own, and only want an auspice for my way.

Sunday, March 11, 2007

享受安静

终于把第二份化学的Lab Report写完了,几乎快把我最后一点对生物的兴趣消耗殆尽。已经两个多月了,I just document it,可是却什么也没写。似乎每一次在MSN或者QQ上现身都会有人说:“喂,Blog该更新了”。我知道,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的事情一件件发生,我的网页上却空空如也,心里总难免觉得愧疚。而今天,似乎是到了不得不写的时候了,为了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关心我的人。

开学两个月,有了新的同屋,新的朋友。好的消息接二连三,所有的interview都有了结果,饱尝了数年“失败”的经历,现在甚至让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体验了几年来积累在一起的成就感,然而,也许上天注定要关爱万众,便毫不留情的取走我身边最重要的一份快乐作为代价。有些事情的结束,没有所谓的结局,所谓的悲伤与快乐,只有丢失。本来积攒了许许多多新鲜的故事想在这里一吐为快,却全部被哽咽在喉咙最深处,能够流露的只是最最单调的平静。

我丢了东西,或者说是自己故意藏起来的,只是藏在了一个永远都找不回来的地方。这个世界除了自己的心已经再没有更隐蔽更深邃可以承载心情的地方。而更发现,那些隔着冰冷颜色木板的洗手间里,给了这颗心和她的宿主最私人的空间。没有人能够触及那一片领地,因为自我与安静早已在上面插上了最耀眼的旗帜。关上门,坐在地上,终于可以静静的思考,回想我心中所想。有时候我选择放弃,不是为了更好的,只是因为不应该拥有。也许是理智过了头,但知道了对错,便不能容忍自己再任性下去。就好像得到了一笔不义之财,或者更世俗一点,好像意外创造出了多一个生命。不管是去归还那笔钱才也好,或是去毁灭一个从未出世的生命也好,都会带来痛。割舍金钱的痛虽不体面,却是因为正义才痛的,也总归值得慰籍。割舍生命的痛却是痛心切骨,却总要下手。但他们的对错是显而易见的,我的身边又怎会有这样直白的正误之分呢?无非是道义上、事理上的妥不妥当罢了。觉得不妥当了,便狠狠下了决定,用自己的手,好像处置心病一样,把它从超越肉体的地方上割了下来。九曲回肠,那无以言表的痛无可缓释。

于是我坐了下来,好像田野中的狼一样,寻找最黑暗的地方,学着自己添疗伤口。血浸透了舌尖每一粒味蕾,一股惺涩味顿时蔓延到了全身,这种折磨已经无以复加。曾经以为躺在田野里是幸福的,周围美好的事物总尝试着抚慰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为了感谢他们,我又学着让自己振作起来,试着讲些好听的故事,试着带给这片田野一些阳光。然而,他们也只肯接受对的东西,故事讲到一半,会说:“咦?不太对哦。原来不是……?”他们只是想证实他们的回忆,而这,无疑是在尚未凝结的伤口上洒上一把把的盐,蜇得痛,却说不出口。似乎没有了出路。因为一切是因我而起,因我的“不应该”而开始,因我的“应该”而结束。

可我无法承担这样大的责任。我试着把它推卸出去,试着想是被别人偷走、被人抢走、被人敲诈走的,而不是被我藏的、被我丢的。眼泪不光滑落自己的脸颊,更无情的把它们洒在别人的身上。却仍然不能被解脱,仿佛陷在了沼泽里,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只会被更快的带入到绝望的深渊。哀莫大于心死,终于,到了眼泪干涸的一天,到了就算再大的柔情和失意,心中也再不会被激起波澜,便知道自己真的累了。原来满心期待在梦见的事物,如今却反反复复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出现在梦里。不论或长或短的睡眠之后,醒来总是疲惫。看看镜子里那张连胭脂都遮掩不住疲倦的脸,我只好低下头,走开,去上课,去做事。知道了自己要回到起点,甚至是起点之前,安静地再开始生活。

此时的安静好像大彻大悟,抑或者是浑沌初开,总之仿佛是这折磨之后最终的抚慰。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在说不怕重新开始,习惯了从前的生活。而如今,却似乎找不到了回头的路。生活还在继续,方向没有改变,只是踏上了平行线中的另外一条。也许这便是结果吧,如果故事本身已经波澜壮阔了,便没有更胜一筹的惊心动魄能与之媲美了,拥有一个平常的结尾才是它的归宿。这条路上我会走好,更会好好走。记得原来朋友说我的人生有所缺欠,现在我不但补上了它,更自己亲手完成了在这件“缺欠”中所有必需的程序,希望能否在这归宿中安逸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可惜的是,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破坏了十八年的惯势,却再也负担不起用如此的精力去建立一个新的惯势。就让我享受些安静吧,慢慢的,淡淡的,这样的日子会在被阳光照耀的。

Saturday, January 06, 2007

只剩一个礼拜了

天又转凉了,房间里暖风机开了半天,还是冷得像冰窖一样。只剩下一个星期就开学了,我终于把电脑从“床头柜(原来Heidi的书柜)”搬回到桌子上,像没放假的时候一样,因为我终于觉得自己必须要写点什么了,不可以再放纵下去。枕头边的电脑,除了看电影聊天以外,没办法帮我做任何工作。坐在并不舒服的椅子上,却体会到久违的舒适,毕竟趴在床上,手指艰难运动的时候是完全没办法用大脑静静的思考自己想说的话,唯有现在这样,坐下来,才能真正做我想做的事情。

回过头去浏览过去这段时间自己写的文字,竟由衷地感到了一丝沮丧,许久以来,我似乎过得并不开心。我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短短几个月里,却流下了远超过过往几年里的眼泪。然而每每跟人提起在这边的生活,又往往难免带出十分的兴奋,似乎始终处于一种矛盾之中。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要去选择。记得九月末和几个朋友去佐敦吃火锅去尖沙嘴打台球的那一天,我笑得很开心,似乎周围的每一点小事都能刺激我笑的神经,一直笑到肚子疼,然后越笑越疼,越疼又越想笑。几个朋友或莫名其妙,或会心地看着我,我知道原因,那只是极度压抑之下的释放,在经历了庄会、SA interviewS、不愈感冒折磨之后的爆发。也许现在的我,也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吧。

还有一个礼拜就开学了,这个曾经被我期待许久的假期,也如梭般的接近尾声了。晚上独处的时候会从心底涌上一丝莫名的恐惧,却又会在和人聊天的时候,或一脸兴奋或义愤填膺的描述着一天天的生活,历历在目,激动不已。在我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出现的每一个人,要做的每一个工作都存在着快乐与痛苦的对立面,都从不同方向撞击着我的情感,好像一个个音符,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谱成了思绪这一充满跌宕的交响曲。

不想再多说我的专业了,选择生物是我的自豪,却也给了我最大的负担,4年半的付出,已经让我不舍得谈放弃了。那份执著与热爱依然存在,原本的梦想也总不时地跳出脑海,依旧那样美丽,那样迷人。然而同样,4年半里,它也渐渐清晰地显示出和我心底所幻想的距离。不忍,却又总有冲动,就这样不断的挑战者我的抉择。

SA有我最不喜欢的“商业性”训练,有着最令我不耐烦长篇大论的管理领导理论,却让我认识了一帮和我一样经历了两轮面试才入选的朋友们,他们可以最严肃认真的开会、做presentation、接待来宾,可以最投入的唱歌、弹琴,却也可以用最灿烂的笑容开玩笑、做游戏,在照相机镜头前摆出最白痴的Q版表情。就好像Vivian,当初坐在我身边参加第二轮面试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出那个被Dean刁难问到做陈水扁妻子怎么办时谨小慎微兜圈子的女孩,会再排短剧的时候将一个老太太演得活灵活现;就好像Cherry,当初一脸不屑地坐在小组面试圈子里的她,如今每次见到我都会不厌其烦的问:“有无挂著我啊?”,还总是用极不标准的儿化音傻乎乎的说:“我是(儿)北京人(儿)!”。3号清晨醒来,站在训练营地眺望雨雾朦胧中的吐鲁港,我学会了静静的享受。

至于上庄,就更是一言难尽了。一个人,在一群跟我成长背景完全不同的庄员身边,最成功和最失败的感觉都被尝尽了。我的广东话是怎样大幅度长进起来的再清楚不过了,而眼泪是怎样不争气的在开会时所有庄员面前流下也是刻骨铭心的。我会为我不能全身心地投入而感到愧疚,会对有时频繁却效率不高的会议抱有意见,会为大家齐心做事聚会而兴奋不已,会为他们对我的关心照顾感激不尽,却也会因为他们的不理解伤心,然后又告诉自己这样要求他们的理解对他们并不公平。4号的晚上学院七支庄大聚餐,和他们一起聊天开玩笑的时候,我想这也许是过去艰难日子的终结,然而今天开会讨论visit programme的时候,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Heidi, Katie, Lily, Julie,还有那帮英国女孩儿都走了,离别给心里带了莫大的痛,就像Heidi走了留下的房间一样,空旷而残缺。我却不能因此而沉沦,因为就像Heidi在机场给我发来的短信里说的:“You're not loosing a close friend, but you've won yourself a friend for life.”她们和虫儿一起,尽管有悲伤和痛苦,却仍然给了我这学期里最大的快乐和感动。我们曾经在音乐厅里Sozie Wong的剧照前模仿她妖媚的姿态;曾全身湿透的挤在学校张贴出来的暴雨警告前;更曾经和虫儿在圣诞的时候穿戴精致然后跑到维港去“卖艺”表演长笛二重奏,而且15分钟就“挣”了50块钱。虽然吸引了一大帮观众和一阵阵掌声,却还是因为没有申请执照而被警察在15分钟之后赶走,但无论如何体会的都是纯粹的开心与成就,而这才是我们这样玩的目的。

只剩下一个礼拜了,看到下学期的课表,总还是会担心,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应付不过来,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也只剩一个礼拜就要去考TOEFL了,就算人人都告诉我没问题,却也会怕准备得不够充分,怕成绩不够高。我不想让自己再沮丧下去了,因为就妈妈说过有事情做是幸福的,被人挂念更是幸福的。我既有事情做,又会被人挂念(至少是被爸妈),所以我是幸福的。尽管可能的痛苦就潜伏在不远处,除了继续向前走又还能怎么样呢?明天会和师傅、庄员们一起吃过庄饭,虫儿就会回来了,Enae、Dolphin的归期也指日可待,不知道12号的时候还需不需要帮休易去听课。春节回家的机票已经拿到手了,还有5个星期。我会这样做好准备迎接一切可能的困难,也期待着释放和休息、回到北京、回到家的那一天。